“慧音师姨”,也有一个属于她的故事。
她拜入闻鼎门下,比如意更早。那时她已经二十七岁。功成名就,在浮光声色的演艺界风生水起,她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。人们从千里之外的地方赶来见她,犹如见自己的心上人。
就在这样的迷醉与簇拥中,她查出了肝癌。
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期。
她才二十七岁。本该前途一片光明,却突然笼罩进死亡的阴影下。如今回想起那段日子,慧音也觉得后怕。除了四处寻医问药,她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,无力工作,更没有心情去见那些担忧她的影迷。患病的事情最终没能瞒住,影迷们为她筹措了一大笔资金,各种关切的信件从世界各地飞来,嘱咐她,一定要好起来。
但人生不是能如愿以偿的东西。
那是二十二年前。她走遍北京上海最顶尖的医院,甚至请来国外专家会诊,得到的都是同一个回答——
“没有手术的机会了。”
她就这样从光中,被命运抛进了黑暗里。
人在最绝望的时候,最常想到的事,大抵是毁灭吧。
不能毁灭命运,不能毁灭世界,还可以毁灭自己。
她是带着这样的心情,在某个无声无息的夜里出走,走到了这座山下。
上山的路程很远很陡,她也几乎没有什么体力。往上走了几级台阶,就坐下来休息,歇好了再走。
走到头晕眼花,终于没有力气再往前迈一步,她返身坐下来。在半山腰上,凝望着天上冷酷的月,身边环绕着绿野荆棘,虫鸣声掺杂在夜色清冷里,她忽然流泪了。
浮光声色的前半生,突如其来的绝望之疾,这一身孑然就要如此断送在这里了。
也不错。
这是个适合埋骨的好地方。
她只是不甘心。
闻鼎师太,就是在这样的道路上,遇见了她。
师太正背着山下采买的物品上山来。回来得有些晚了,行走比平时更快,没成想竟然在半山腰的台阶上,发现这里坐着个女人。
闻鼎在她面前停下脚步,向她合掌作揖。女人抬起头,闻鼎便看见了一双堪比月色般美的眼睛,却溢满了泪水,和痛苦绝望。
“施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。”
闻鼎说。
后来,她把这个女人接回了寺庙。
再后来,女人削去一头秀发,成了她的门生。“慧音”二字是她为自己取的法号,来自那个再也不会回头的前半生。
慧音曾经问她,我已是将死之人,您何故要将我救上寺庙。我在山中无声无息地死去,好过在病床上插满导管,死在绝望与痛苦之中……
闻鼎说,你不是。
你不是将死之人。
你的绝望与痛苦不是来自这场病,它来自你的心。你眷恋过往一切,不肯放下声色的浮华心,你习惯于生活顺遂,不肯接受命运无常的控制心,你享受他人爱慕,不肯变成病气恹恹的模样,失去这幅皮囊的虚荣心。
你想抓住的虚妄太多。尘心太甚。
不敢赖活,却敢求一个好死。
若是地藏王菩萨见了,也要哀叹这样尘缘未尽的魂,入这六道,不过是白白受苦。
一心寻死,无人可拦你。但若是没了这些浮光声色的虚妄,你便不敢活了么?
那样的死,不是解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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