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建议是只送粮票的人还是点一两颗小红心吧不然会被拉黑的哦
真的很讨厌白嫖党
警告这一次 下次再有发现只送粮票不点赞的我直接拉黑了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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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官浅猝不及防。站在欧式大厅的楼梯正上方,浑身僵硬。
她那位家道中落却要穿着Salvatore Ferragamo来参加舞会的“前夫”,是全场少数没有把心思写脸上的人,他看见她,只是点头致意,不卑不亢。
“让我们有请上官小姐致辞——”
话筒递到她面前来,上官浅对着话筒磕巴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祝大家、玩的开心……”
然后提起裙子行了个礼,转身一溜烟跑回了房,还把门“砰”地砸上了。
“云为衫你个狗东西你害死我了!”
“哎哟我的上官大小姐,你怎么回事啊?”
云为衫把扑到自己身上一阵锤的上官浅抱住。上官浅咆哮完,声音低下来,“我不想看见宫家那几个小子。”
“为什么?”
上官浅撇撇嘴:“不为什么。”
话是这样说。作为主办方,她还是要下楼去接受男宾们的邀请,与他们共舞。
母亲大人请来了全市最好的乐团。当灯光暗下,上官浅一个人在打光束中央,光辉落在她黑色的手套、长裙和雪白的肌肤上,仿佛天使堕入人间。
上官浅循着阶梯缓缓向下走。她作为继承人,从小母亲就请专业格斗教练给她打磨体能,所以虽然平时不用力气显不出身上的肌肉来,但她走进一群虎视眈眈的公子哥中间也并不觉得害怕……
……好吧,还是有点害怕的。
“上官小姐。”
宫远徵第一个走上前来,彬彬有礼地伸出手,嘴角带着少年的笑容,干净又真诚,还透露出几分俏皮:“我是徵宫家的宫远徵,能请小姐跳一支舞吗。”
他挤走了好几个家世更大的公子哥,那些人在昏暗灯光里对他咬牙切齿。
上官浅本想拒绝,但母亲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,就站在大厅后方慈祥地笑着看她,上官浅心中一阵欲哭无泪。
只好把手搭在宫远徵手上,看着少年像星星一样亮起来的眼睛,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说:“我的荣幸。”
宫远徵握紧她的手,两人走入舞池中央。
虽然是选亲会,但为了不让其他男宾干站着,还是请了一群女伴。上官小姐挑完舞伴之后,她的女友们就从旁边门走进舞池,男宾们可以邀请她们跳舞,云为衫也在其中。女伴人少,绝大部分男宾还是喝酒聊天,嫉恨的目光在宫远徵身上流来转去。
至于宫远徵,他得意极了。
“上官小姐还像高中时候那样喜欢栽花吗。”
舞步摇曳,宫远徵轻搂着她的腰,一边说。
“现在不喜欢了。”上官浅扶着他的肩膀,道,“太忙。”
宫远徵轻轻应了一声。舞步又转一圈,他舔舔嘴唇,道:“我还记得上官学姐来给我们做盆栽课示范。那节课你教我种了一枝蔷薇花,它至今还生长在我家的院子里,已经爬满了整座墙面,非常漂亮了。”
“学姐……上官小姐要是有兴趣,可以来看一看它。”
少年用他擅长撩拨人心的眼睛柔情地看着她。
上官浅的内心:……
报一丝,我根本就记不得这件事情了好伐?
她看着这个给自己加戏的男人,拿出上官家的良好教养,极为勉强地笑了笑:“呵呵……”
“可是我不喜欢栽花了,谢谢徵公子的好意,我没有兴趣。”
先礼后兵,无情地说出了真心话。在宫远徵错愕的眼神中,一曲还没跳完,上官浅就松了手,提提裙子行了个敷衍的礼,扭头就走了。
和宫家男人相处总让她想起前世的事。就是宫远徵这个人说她让宫尚角有了“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”,不是大哥你没事吧,谁要当他想要追求的东西啊?
上官浅走到桌边,拿起布里格纳克玫瑰香槟喝了一口,美酒醺香四溢,把这难受的前世记忆冲掉。
想不得,多想一分钟都觉得反胃,幸好都过来了。
To be continued...
转眼就来到舞会前一天。一想到明天要面对宫家三兄弟的脸,上官浅吓得一夜没睡好。
第二天顶着黑眼圈,幸好化妆师还算靠谱。
她穿了一身黑裙。头发盘起来,唇色也涂得很冷,她希望这些男人在见识过上官家大小姐的威风之后能忘而却步,别来沾边。
舞会在上官家一处别墅举行。欧式大厅,一层就是给准新郎们喝酒聊天的地方,上官浅和云为衫躲在二楼偷偷观察。“准新郎”是前世的说法,这辈子应该叫做“准男朋友”。
果然如她所料,宫家那几个小子来了。青年才俊们鱼贯而入,宫家三少排在最后。
宫远徵选了一身浅灰色西装,搭配胸针领结,努力显出一副大人的样子,可惜稚气写在脸上。
宫子羽则是一身雪白西装,头发也梳得平整,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神色。云为衫看见他,不禁惊叹了一声。
“上大学后就没见过他了,没想到出落得这么漂亮了。”
上官浅敷衍地嗯了几声,心想,你跟他或许是几生几世命定的缘分吧,祝你们幸福。
“你喜欢吗?介绍给你?”
“不了不了。”云为衫摇头。上高中时她和宫子羽有过一段未曾戳破的少年情愫,她暗恋过他,连上官浅都不知道。不过后来沉迷学习,加上大学生活和继承家业的压力,也就这么断了。
宫尚角是最后一个进来的。他选了一身黑色西装,肩头装饰着暗金色肩章,领带夹也是暗金色,低调奢华四个字写在脸上。远远看过去,和上官浅这一身黑裙很是相配。
他像头野兽一样巡察着新进入的领地,似乎因为没有发现上官浅,由衷地松了口气。
上官浅躲在楼上,心想,可把你能的。宫家的经济报表都要造假了,还穿Salvatore Ferragamo这么装逼的牌子,让你那两个穿LV和Givenchy的兄弟怎么想啊。
果然,她抬眼看去,宫子羽和宫远徵的脸色都不太好。商圈常年传说宫家兄弟不合,上官浅不用去求证也知道是真的,毕竟上辈子在宫门里被这几个灾星折磨了好几年。
“我真的不能跑吗?”
上官浅哭丧着脸,再次向云为衫求证。云为衫拍了拍她的肩膀,然后直接把她推出了二楼大门——
舞会主持人的声音同时响起,慷慨激昂:
“让我们欢迎上官大小姐!!”
所有拿着酒杯穿着西装的男人都抬起头来看她,眼神炽烈得像看见了黄金一样。
To be continued...
大纲文,随便写写。大方爱女,非常爱女,女男平等新世界。太爱男主的不建议看哈。
上官浅意外嗝屁穿越到现代成为顾里成为上官家唯一继承人,年满22,上官家开始为她挑选夫婿。
宫家没落,为表联姻的决心,宫子羽、宫尚角、宫远徵三位表兄弟都参加了上官浅的选亲大会。
男人们鱼贯而入,上官浅在高座上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她的好姐妹云为衫:
“这个你喜不喜欢?喜欢送给你。”
上官浅今年22岁了。
虽然她是个天才,读完医科,还在读工商管理硕士,并不打算结婚,但上官家主不依不饶。
“浅浅呀,咱们上官家就你一颗独苗,你就算为了妈妈的门槛不被人踏破,好歹也找个男朋友吧!”
上官霖苦口婆心道。上官大小姐拿出温婉表情,45°孝顺微笑:“妈妈呀,浅浅以后要做生意的,要把咱们上官家的企业发扬光大,怎么能这么年轻就谈恋爱呢。”
“妈妈知道你好学,可是你从18岁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,妈妈、妈妈有点担心呀!”
“哎哟。我有啥好担心的。妈妈要是想抱孙子,让哥哥们结婚生孩子去呀。”
“那能一样吗!”上官霖道,“男孩子以后都是要嫁人的,只有你才是我们家的血脉。浅浅,你就听妈妈一句劝,妈妈给你选个男朋友,好不好啊?”
“妈妈,别啊——”
上官浅哭着扑到女企业家领口去。哭也没用了,她的选亲会就这么定下来了。
母亲离开了房间。上官浅撇着嘴给云为衫发消息:“好烦,不想谈恋爱。”
上官浅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婴儿,有前世记忆。带着记忆长大,她发现这个世界如此美好——云为衫还在她身边,而且和她青梅竹马。
上官家和云家是N市的经济领袖,两人都是有妈疼有妈爱的女宝,从小被当成继承人来养。而这个世界居然也有宫门,不过这个宫门从上官浅记事起就不太厉害,靠吃她们两家指缝里漏出去的生意,勉强跟在她们后面排到第三。她初高中时候读国际学校,宫家三个表兄弟和她同校,她从来不跟他们说话,路上见面都要绕开。
别问,问就是上辈子受的委屈太多了,PTSD了。
结果上官妈妈要给她开这个选亲会,按宫家那个日渐衰微的样子,这宫家小伙子能不来参加?
一想到自己要在舞会上面对那几张脸,上官浅心里就一阵恶寒。
“我能装病吗?”
她特别特别诚恳地问云为衫。
云为衫回了一个安慰的表情:
“我很同情你姐们儿,但恐怕不行。你要装病,上官家主会把你皮剥了的,你认命吧。”
to be continue...
“我怀了宫门的骨肉了。”
若是没有这句话,你可会放我走。
我离开宫门时本想回头望你一眼,想想还是作罢了。望见你又如何呢。你看我时,看的究竟是你传承香火的妻,你庭院里圈养的花,还是你永远无法信任的“外人”。
还是我肚子里不知有无、难辨真假的孩子。
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爱你。
云姐姐说我看人的眼睛像兽,总是玩味,娇柔,又阴狠。她说我总是笑,却不真的对人笑,总是在说,却没有一句话是真心。
我说,云姐姐比我命好,在宫门能找到所爱之人,还能活下去。
我不能。
宫门和无锋,有何区别。
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。
我为你盥洗时爱上你身上的味道,我为你植花浇水时爱过你低沉的嗓音,我与你床笫之欢时……爱过你压抑的喘息,你身上的汗。
我甚至爱过疼痛,为你。
世人说你无情无求,偏偏遇见我,让你也有了追求的东西。
可我不是供你追求的东西。你以往是我任务的目标,后来是我供奉的刀剑。我要用你来拿无量流火,然后杀了我的仇人,找回我自己。
宫尚角,你并不包括在内。
我输了。
我输了,这条命便拿去……我本是这样想的。不能复仇,活着还有什么意义。
但我看见你的眼睛……我竟然有片刻的失控。
我竟然想或许我还能活着,或许我还能回来看你,看你这个无情于我等女眷、一心只有宫门沉浮的贤孙孝子,是否会侍弄好你庭院里的杜鹃花。
我真可笑,是吧。
我输了。可是原来我身上没有毙命的毒,原来想杀无锋点竹的不止我一人。原来我离开宫门后,宫家会起兵直指无锋,重洗整个江湖……原来我想做的事情,也有别人会去做。
我怀了你的孩子,宫尚角。
假如我不是无锋的杀手、孤山派的遗孤、宫门的宫二夫人……那我是谁。
镜子里那双娇柔阴狠的眼睛,我已经认不出来了。
“这个孩子你要留下吗?”
我去郎中院诊脉时,大夫问我。
“不留下……我还能活吗。”
“当然能。”大夫用离奇的眼光看着我,仿佛我问了什么蠢到家的问题。“你的身体很强壮。”
我不言,她见我似乎心有难处,偷偷把院门关上,对我说:“小姐不必担心。许多女孩儿家来我这里,都是怀了不想要的孩子,我们不会过问你的私事。”
——这是宫门的骨肉。你却没有把我强留下来,无所不用其极要我生下这个孩子,延续宫门惨淡的血脉。
宫尚角,如果一定要感谢你一件事,就是这个了。
“我不留。”
我对大夫说。
我与神明画押,赐我自由。如雨水如风,不受困于笼役。
我只想要自由。
原作:灼灼风流
CP:柔嘉公主刘皎x状元郎沈惊鸿
稿主:@瑶(^O^)
全文9k+。遵循原著人设,女帝线。公主称帝后改年号为泽光,封慕灼华为左丞相,沈惊鸿为右丞相。泽光五年,充盈后宫以安天下,广纳天下俊郎,故事由此展开。
感谢瑶姐姐的厚爱!!
需要约稿请点这里:客官点菜吗?
“有情皆孽,无心不苦……可是她如今明白,有心方知甜。”
一
“沈相今日可是好兴致,都寻到慕某府上来了。”
慕灼华看着沈惊鸿阴沉的脸色,心情越发好。她在朝为官五年,跟沈惊鸿不对付了五年,虽然两位丞相都以江山社稷为己任,但在政见上针锋相对得紧,下朝后撞见都要冷嘲热讽几句。
沈惊鸿对行礼的侍从视而不见,径直走到慕灼华跟前:“慕大人这是何意?”
“沈大人这话说的,慕某怎么听不懂呢。”
“为陛下纳天下俊郎、充容后宫之事,慕大人可是亲自过目的,您哪句话听不懂?”
“哦。原来沈相是为这件事来寻慕某啊。”慕灼华一边说一边笑,“此乃陛下与臣女儿家之事,不劳沈大人费心。还是说,沈大人知道陛下身边要添新的面首,恼羞嫉恨不成?”
“放肆!”
沈惊鸿一巴掌拍在慕灼华桌子上,惊得旁边侍从都抖了一下,慕灼华用眼神示意他们下去。
“沈某是陛下亲封的右丞相,还请慕大人慎言。”
“好好好,慕某慎言。”慕灼华不慌不忙地斟了一杯茶,两手放在沈惊鸿面前,笑道:“大人别急,有什么话坐下说吧。”
二
这是泽光五年。泽光帝刘皎在五年前的政变中击败了刘琛,即位称帝。五年来,政通人和,百废俱兴,北凉伏于南陈,改朔北都护府,沈惊鸿听闻慕灼华有意携定王同往朔北,数次提请,都被刘皎挽留下来。
“朝中怎能少了我的左相,没有你,我的眼睛都要缺一只。”
沈惊鸿没在现场,这句话是堂内流传的,也是他对慕灼华不爽的原因之一。
胸怀宽仁才能称君子,可是涉及到与刘皎有关的事,沈惊鸿宽仁不起来。
慕灼华与陛下同为女子,受陛下亲近也就罢了,谁成想,这位好丞相,还以宫闱盈、天下安的名义,向陛下启奏遴选面首!
而且刘皎竟然还同意了!
为这件事,沈惊鸿气闷了好几天。堂上与慕灼华更是针锋相对,刘皎传他,他也告病不去。当然不是给刘皎耍小性子,他心里清楚,宫闱盈天下安的说法一点毛病也没有,陛下年岁渐长,该留后人。从另一个层面说,也刚好破了沈惊鸿是入幕之臣、以色侍君的谣言。
他不是泽光帝的面首,他只是单纯的不爽而已。
过几日刘皎再传他,他又恢复了人臣该有的谦逊守节,遴选后宫之事,不提。
可是今天这件事不一样。
“这朔北的陈家,原本就是一群逆贼,当年拥立北凉王的残余势力,后患无穷!”沈惊鸿道,“慕大人怎能选这样的人留在陛下身边?”
“沈大人误会了。”慕灼华自顾自饮了口茶,淡淡道,“借慕某一百个胆子,也不敢做这妄臣逾己之事,选陈生入闱,是陛下钦定的,臣岂敢违逆天命。”
沈惊鸿呆住了。慕灼华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:“沈大人若有疑虑,不如亲自去问问陛下吧。”
三
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。
怎么说都显得像在吃飞醋,是自己不理解她的帝王身份,不许她纳侍君?不是。他是担心朔北陈家对刘皎不利。他最后没有去问她,而是多方搜集陈家和陈生的资料,揣摩刘皎把他留在身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。除了料理公务之外,他每天都在琢磨这件事,觉得自己真像个抓到妻主出轨的小夫郎,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。
他连“抓到妻主出轨的小夫郎”都不如,他连名分都没有。
就这么过了好几日。总算琢磨出点苗头,心里的担忧放下一些,这天下朝过后,刘皎又差人传他:“陛下请沈丞相书房觐见。”
他跟着宦官往御书房走去。走近门口便遣散了下人,他站在门外不易被看见的角落里,偷偷看她。她日理万机,下了朝还要批阅奏折,书案上点着蜡烛,烛火轻轻摇晃。她眉头拧在一起,沈惊鸿看着她,想为她把眉心那点皱纹抚平。
那是他的皇上,他再一次提醒自己。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犯上逾矩的东西。
“沈爱卿站了许久了,还不进来吗。”
刘皎的声音悠悠传来,带着笑意,沈惊鸿咽了口唾沫,走去她身边。
四
“若是我不叫你,也不知道你要在门口站多久。”
刘皎随口说。没有任何帝王之气,很像一句寻常情侣间的嗔怪。沈惊鸿也笑了,反身把御书房的门关上,这才来到她案前坐下,柔声道:“是臣失礼了,臣万死。”
“又万死。要是你每称一次万死我就削你一分俸禄,你今月的月俸都该扣完了。”
“那臣没银两糊口,只能找陛下救济了。”
刘皎从鼻腔里嗤笑一声,仍然看着奏折说:“我才不养你呢。”
沈惊鸿没再接话。他默默拿起砚台边上的墨块替刘皎磨着,再给烛芯添几滴香油。做完这些,便安静品着刘皎为他留的茶,等着她把奏折批完。
总算将最后一本合上,她接过沈惊鸿斟的茶,一边小口啜饮,一边漫不经心地说:“惊鸿可有事情要问我?”
“回陛下,臣没有。”沈惊鸿把杯子放下,淡淡道,“陛下觉得臣该知道的事,自然会与臣说,陛下既然不说,做臣子的便不该问。”
“何况是陛下的私事,臣……不敢僭越。”
嘴上不敢僭越,酸气儿都要从字里行间冒出来了,他却低眉顺眼看着手里的茶杯。
刘皎无奈地瞧了他好一会儿,轻声笑道:“好。既然惊鸿这般宽厚,朕就放心了。往后国祚绵延,朕还要多多仰仗惊鸿。”
“臣定当恪己奉天,死而后已。”
五
话是这么说的。
从御书房出来之后,沈惊鸿就开始安排事情走向。他是右丞相,又是朝中流传的未来凤君,想要讨好他的宦官不在少数。其中有个脑子灵光的,他派去了陈生身边。
就算刘皎发现了也不打紧,陈生是朔北来的玉郎,沈惊鸿怀疑他是应该的。这是为了护陛下周全,绝对不是因为吃醋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转眼就是三月有余,他看着陈生与刘皎走得越来越近。朔北男儿生得高大结实,陈生也一样,却不只如此。他高,但没有比刘皎高上太多,结实,但穿上南宸的衣服之后便是一副翩翩君子相。再加上他有一副好眼色,最懂得如何在觥筹交错间讨陛下欢心,很快便被封了子卿之位。
偶尔一场宴会结束,沈惊鸿看着醉眼迷离的刘皎把手搭在陈生手里,笑意醺醺地盯着那个异域美男,他都默默鞠礼后转过身去,一个人黯然地离开。
也真是怪了。纳了数十位玉郎,刘皎偏就宠这朔北小儿一人,专程做样子给朔北看不成?
他摇头赶走烦乱的思绪。回到府邸,处理完政事,随意看了一眼宦官带回来的情报。这一看便瞪大了眼,这陈生,还真不是什么好货色。
六
“阿生,朕乏了,你今日先退下吧。”
被异域美男抱回寝榻上的刘皎并没喝醉,她倚着床柱看了陈生好一会儿。看着青年人脱下了皮毛外衣,一根一根点亮寝宫里的蜡烛,刘皎才漫不经心地说。
陈生的动作顿了一下。抿唇掩饰自己内心的不悦,他露出乖顺的笑容,放下火柴躬身行礼道:“是。侍臣告退,陛下好好休息。”
刘皎点点头放他去了。
那晚月色很好,适合疲惫一天的君王独自入眠。她并没有想到,下一次见陈生,后者竟是被五花大绑起来,押在了她面前。
七
事情是这样开始的。
沈惊鸿派去的太监在陈子卿身边伺候,原本只是监视,并无它意。哪成想这位长相漂亮和蔼可亲的子卿总是把自己关起来,谁也不让见,太监就起了疑心。但他没有表现出来,反而是越发殷勤周到,直到陈生彻底信任他,他终于得到机会进入陈生的书房。书柜是上锁的,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疏忽的时候,某次陈生挑灯夜读趴在书桌上睡着了,小太监偷偷打开他没来得及锁上的书柜……
不看不知道,一看吓一跳。
跪在堂下的小太监交代了事情经过。当然绝口不提沈惊鸿授意之事,只说自己一时好奇。没想到一翻陈生的柜子,就翻出了朔北陈家给陈生发来的信件,叮嘱他要在君王身边好生经营,搜集情报,为陈家推翻南宸政权、重立北凉王做好准备。
信件被呈到刘皎面前,她读了一遍就放下了,眼神冷得像寒冰一样。
“陛下、陛下……侍臣、侍臣冤枉啊!”
陈生跪在她脚下痛哭流涕。刘皎看着他,跟看一条虫子一只蚂蚱没什么两样,片刻就移开了目光,跟身边围拢的守卫们说:“拖下去吧。”
“陛下——陛下!臣冤枉!那封信是歹人伪造的——陛下——”
没人听他喊。陈生被拖出宫门还在嘶吼,大概是守卫踢了他一脚,他安静了。
“留他一条命。”刘皎嘱咐道。
八
陈生的事情闹得很大。后宫的男人们嘴闲不住,很快满朝文武都知道了陈子卿意图谋反,被打入天牢。奏折一本又一本呈上来,说谋逆乃诛九族的大罪,陛下怎可容此人苟活……刘皎气闷地揉着眉心。
当然不能容谋逆者苟活,可是事情还没查清楚他们就喊杀,把陈生一个杀了,还是诛了朔北陈家全族?为一封不知真假的信就灭陈家满门,以后朔北府岂不人人自危,她这个皇帝还怎么当?
奏折不止有朝廷里的,还有朔北四大家齐声喊冤,要刘皎一定彻查此事。除了边关战役、当季收成之外,这是刘皎最头疼的事情了。
她头疼的时候就会把沈惊鸿唤来。那是在夜晚,又一个兵荒马乱的日子结束,她差人叫他,他便来了。
衣袍清淡,眉眼温柔。
“陈子卿的事,你怎么想。”
沈惊鸿从背后抱着她,她倚在他怀里,幽幽地问。
“陛下以为呢?”
“那封信是假的。”刘皎说,“但是伪造得太好,我一时没能分辨,就把陈生下进狱里了。听说他在狱里写了几十封血书,要证明自己的清白,朔北陈家也准备亲自上京城来喊冤……”
刘皎疲惫地叹了口气。
“可是还没能查出伪造的人是谁。如果全部推到那个太监头上,太蠢了,朝野上下不会相信的。”
说着,她苦笑一声:“这就是朕亲近男色的报应?”
“陛下休要胡言。”沈惊鸿轻声呵止道,“若是陛下只想让事情有个出落,安抚朔北、不动兵卒,自然好办。这朝野上下,只要好处给够,多的是愿意做替罪羊的人,陛下无需为此担心。”
“是吗。”刘皎淡淡道。
“绝无虚言。”沈惊鸿道。
“好。”
刘皎从沈惊鸿怀里抽身,转过来面对他,直视着他的眼睛,轻声问:“那,沈惊鸿,你愿意吗?”
九
她相当欣赏他脸上僵住的表情。
沈惊鸿僵了很久。直到某一刻幡然醒悟过来,他掀袍跪下,双手叠于额上,深深叩拜下去:“臣罪丘山,请陛下赐死。”
刘皎冷眼看着跪倒在她脚下的人,随手把案边茶杯推了下去。茶水浇到他的头发上,杯子则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,撞到他的头才停下,刘皎悠悠起身。
“赐死?太便宜你了。”
“你既有这般严丝合缝的计谋,还敢对朕说‘多的是愿意做替罪羊的人’,你是真傻,还是觉得朕太傻了?”
“碧霄宫的楚贵人,一直是你沈惊鸿的耳目吧。我倒是好奇,你到底给他开了什么好处,竟然让他愿意为你去死。若是朕没猜错,他明天就会被御林卫查出问题来,所有线索都指向他伪造了信件。他的动机也好解释,嫉妒陈生得宠,便敢冒死诬陷。惊鸿,朕说的对不对啊?”
沈惊鸿还跪伏在地上。没抬头,也没有回一句话。
刘皎抓起另一只茶杯,“啪”地摔碎在地上:“你沈惊鸿好大的胆子,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!”
十
第二日,沈丞相告病,没有来上朝。
泽光帝的脸色很不好,大臣们跟她说话都战战兢兢。早朝不过是例行会议,正在推进的政务工作向皇上汇报一下,刘皎就点头让臣子们去了。只有慕灼华留下来,对阴沉着一张脸的刘皎鞠礼道:
“臣斗胆问陛下,可还万事顺遂……”“朕没事。”刘皎道,“慕爱卿有心了,回府歇息吧。”
龙袍大袖一甩便回了宫。
沈丞相告病一事,当然是真的,不过不是一般意义上的“病”,而是被刘皎修理了一通,趴在床上爬不起来。所谓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,作为丞相,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皇帝不能把他怎么样,轻易问责重臣会动摇国祚。但是作为沈惊鸿,刘皎对他动动家法是没问题的。反正宫门关起来,知情人只有行刑那几个,舌头调教得很好,不该说的话到死也不会说。
于是,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的右丞相沈惊鸿,半夜领了一顿杖责,连宫门都没走出去。刘皎把他扔在偏殿里,找了两个侍童来伺候他,那俩小孩看着他趴在床上满脸冷汗疼得发抖的样子,给他擦身、上药、端着被血水染红的盆出去倒掉,眉头都不会皱一下。
他现在是没力气算计任何人了。
十一
碧霄宫的楚贵人跪在刘皎面前,比那个痛哭流涕的陈生冷静多了。刘皎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,把御林卫搜出来的证据递到他面前,问道:“陈子卿通敌的信件,是你伪造的吗。”
“回陛下,是。”楚贵人道,“侍臣见陈子卿入宫不过三月,便得陛下厚宠,心生嫉恨,一时鬼迷心窍,出此下策。”
“你如何将伪造的信件放进陈生房里的?”刘皎道。
“侍臣买通了陈子卿房中的太监。”楚贵人道。
“那太监姓甚名谁?”刘皎道。
“名……”俊美青年的嗓子卡住了,半天才说,“侍臣只知他姓杨。”
刘皎冷笑一声。扬扬手让御林卫把他拖下去,跟陈生一样打入天牢,择日再审。
而后起身去了偏殿。趴在床上的人样子很狼狈,刘皎远远看着他,想起那句自古流传的伴君如伴虎,再想想自己身边这几个人的处境,不由苦笑一声。
自己倒是真成了这虎了。
十二
“疼吗?”
沈惊鸿听见这温柔嗓音,艰难地抬起头,被冷汗浸湿的碎发还糊在额头上。
刘皎坐在他面前。神色清淡,一双眼睛深不见底。
“……不疼。”
“不疼,那今晚继续。”刘皎说,“沈丞相做的事情,可不是一顿杖责就能过去的,你说是不是。”
纵使沈惊鸿再冷静,还是极为明显地瑟缩了一下,捏着床单的手指都抓紧了,看得刘皎心里好笑。
“……是。”
沈惊鸿道。
“朕已派了密卫前去搜查沈丞相的府邸,事情没有声张,也没有惊扰你的家人,朕会好好保护她们的。”刘皎慢悠悠地说,纤长手指抚上沈惊鸿的耳鬓,“朕只希望沈相能如实告诉朕,究竟为何要欺君犯上。”
被她摸着的耳郭起了鸡皮疙瘩,酥麻感一层又一层。她语带威胁的话却没有令他毛骨悚然,他分明知道这个人的手段,却毫无理由地笃信着,刘皎不会伤害他的家人。
也许有一天会为这份笃信付出代价,他想。
“臣……欺君犯上,罪当伏诛,绝无异议。”沈惊鸿气若游丝,“只是那……朔北陈生,谋反信件是假,意图叛乱是真……他想要谋害陛下……”
“证据呢?”刘皎问。
“证据……臣听闻陈生勾结朝中反动势力,与朔北青年在宫外私会……”
“只是一句流言,值得你这样做吗?”刘皎的眉头拧紧了。她也听过这样的流言,但她既派人调查过,也亲自问过陈生,得到的结果早已打消了她的疑虑,否则不会盛宠陈生至今。
沈惊鸿抓住她的手腕,握得紧紧的:“证据不足,只能说明这个人谋略之深,不能说明陛下在他身边没有危险……陛下若是不信,过几日陈家长老来朝拜访,陛下便将他们留下……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的。”
他连说话都艰难。刘皎纤白手腕被他抓着,竟然有点不是滋味:“朕知道了。”
说着,翻腕将男人的手掌握在手里,摸到他手心里薄薄的冷汗,刘皎笑道:“都这样了还说不疼。”
“疼又如何。”沈惊鸿道,压低的声音里带了点抱怨的意味,“陛下也不会手下留情。”
“你再说一遍?”
“……”沈惊鸿闭嘴了。本打算把脸埋进床单里,刘皎却又挪近了些,让被打得爬不起来的人能靠在她腿侧,手掌在沈惊鸿的后脑勺顺着他的头发,轻轻抚摸。
“你说疼,朕就不罚你了。”刘皎道,“非要犯傻逞强做什么。”
沈惊鸿没阻止,由着她摸。摸了好一会儿,才低声说了一句:“疼。陛下饶了臣吧。”
刘皎被逗笑了。眉眼弯弯,轻声答道:“好。”
十三
刘皎听了沈惊鸿的话。陈家长老带着几名侍从,只身一人前来为儿子伸冤,刘皎厚礼相待,安排了精致的住所,每日与宫膳同食,却不许他们私自离宫。换句话说,就是将他们软禁了起来。陈家长老气得险些发疯,每天嚷嚷着要见陛下,无果。更别说跟朔北都护府联系了。御林卫将他们的院子围起来,一只鸽子都飞不出去。
另一边,她派人加紧搜查陈生的宫殿,仍然没能找到证据。对所谓“朔北青年”和“朝中反动势力”的调查更是无果,陈生进去之后,他的党羽必然藏得更深——如果他真有党羽的话。无奈,刘皎只能去问沈惊鸿:“你如何看出陈生要谋害我的。”
几日过去,沈惊鸿恢复得不错,能站起来了。
“臣斗胆问陛下,陈生在狱中过得如何?”
“衣食短缺,日日以泪洗面,如今瘦得像根竹竿一样了。”刘皎道,“被陈家长老看见了,怕是要气死在宫里。”
“那便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。”沈惊鸿道,“臣请为陛下分忧,一同前往。”
十四
这一着若是赌错了,若是那陈生当真被冤,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。
刘皎如此想着,还是依沈丞相所言,摆驾去了陈家长老暂住的宅邸。陈家长老是个瘦弱又精明的老头,雪须鹤发,一双眼睛炯炯有神。他一见刘皎便跪下哭冤,说陛下一定是被歹人蒙蔽了,说自己已经听闻消息,抓到了伪造书信的人,为何还不放陈生出来……刘皎一阵头大。同行的沈惊鸿淡漠地把老人扶起来,说陛下今日就是带陈生来见长老的,后者才肯起身。
三人在堂内坐定。刘皎吩咐御林卫把陈生带上来,长发披散、骨瘦如柴、精神恍惚的陈生被架到了堂下。看见刘皎,他迷茫的眼里终于闪出点泪光:“陛下,侍臣冤枉……”
“冤枉?你没有谋反?”没等刘皎说话,沈惊鸿先开口。陈生转向他,泪眼婆娑道:“大人,侍臣、侍臣没有……”
“那你为何想要谋害陛下?”
“大人!休得胡言!”陈家长老惊道。陈生更是痛哭流涕,连连磕头道:“侍臣不敢,再借侍臣一百个胆子,侍臣也不敢谋害陛下……”
“那这是何物。”
沈惊鸿从袖子里扔出一块雪白的玉佩,挂着红色流苏,咣当落在陈生面前。陈生看着那个东西,瞪大了眼睛,摇头道:“大人,臣、臣不知……”
“你不知?”沈惊鸿好笑道,“陈子卿,这是与你联络的北凉书会的信物,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,上面还有联络人的名字,冠鸿韬。”
“冠鸿韬已经死了,陈生。”沈惊鸿看着他,“你还不招吗。”
“不、不可能!臣……臣根本不认识这个叫冠鸿韬的人!”
“不只是冠鸿韬。你在狱中这些日子,不知道外面的消息。陛下已经派人血洗了北凉书会,你就算活着也没用处了,你现在招了,还能救陈家一命。你若是不招……”
沈惊鸿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家长老一眼,后者已经吓得脸色惨白。
“按我南宸律令,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。”
十五
刘皎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她只是沉默地看着,看着陈生的表情从恐慌错愕,慢慢变得呆滞,再变成狰狞。
“我……死不瞑目。”陈生咬着牙,眼眶几乎要眦裂。他终于从沈惊鸿身上移开目光,恶鬼般看着刘皎,刘皎淡然与他对视。
“开天以来,哪有女人做皇帝的先例?只有南宸如此下贱!一个女人不仅要当皇帝,还要把我们北凉收入朝下,何来这样的道理!”
这个曾与她卿卿我我、总是笑脸相迎的男人,此刻怨毒地诅咒道。
“我北凉儿郎绝不屈服!哪怕我化作恶鬼,也要拿你的性命!”
陈家长老从座椅上冲下来,甩手给了儿子一个耳光,陈生被打翻在地。他慌忙跪下,浑身发抖地冲着刘皎磕头:“陛下,是臣教子无方,养出了这样的孽障,臣今日便与这孽障断绝父子之情!求陛下开恩,饶了陈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吧!陛下!”
他的额头砸在地面上,砸得砰响,躺倒在地上的陈生还在咒骂。御林卫走上前拿布条封了他的嘴,刘皎看着眼前的荒唐,只是轻声叹了口气。
“带下去吧。”她说。
十六
陈生重新投入天牢。陈家长老被御林卫看守着,继续软禁在宅邸里。沈惊鸿跟着刘皎返回内宫,宫门关上,沈惊鸿便跪下了:
“臣知罪。”
刘皎反身看着他,颇有些无奈:“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说实话?”
“臣从未对陛下讲过虚言。”
“……”
真想抽他一耳光。
“这‘北凉书会’,连朕都不知道消息,沈丞相是如何得知的。”
“便是从陈子卿的文书中。”沈惊鸿道。“臣幼时家徒四壁,为谋生计,走过许多地方,拜过许多师傅。曾有一位师傅教过臣北凉西境的暗语,臣一直铭记在心。臣无意间见过陈子卿随身的玉笛,用暗语刻着陈子卿的名字,臣因此对他多加关注。”
刘皎记得。她也问过陈生笛子上刻的是什么东西,陈生只说是装饰用的花纹。
“后来,臣的眼线在陈子卿文书中翻出了暗语写就的信,抄了一份给臣。臣对着信件反复研究,发觉他们在暗语之下还用了密语,若是寻常之事,大可不必如此戒备。”
“他们在信中说,‘好事将近’。臣害怕他们对陛下不利,便赌了这一局,伪造了信件,把消息放出去,好让陈家长老从朔北赶来,亲眼见证陛下是如何料理反贼的。他若是在朔北知道陛下杀了陈生,本就立场不稳,恐怕会叛乱。若是赌输了也不要紧,陛下尽管把事情推到楚贵人头上……只是没想到,陛下早就知道楚贵人是臣的耳目。臣狂妄自大,请陛下责罚。”
“是啊,你狂妄自大。”刘皎冷冷道,“这么大的事情,你都不肯跟我商量一下。”
“臣……不想被陛下知道,臣懂得北境暗语一事。”
“为何?”
“……”沈惊鸿沉默片刻,笑道,“陛下早知道楚贵人是臣的耳目,为何不将他逐出宫去,将他杀了,或是对臣兴师问罪呢。”
刘皎也不接话。是啊,为何呢。因为她们不仅是女人和男人,还是君王和臣子,是博弈台上的双方。都要为自己留一着后手,不能将真心全抖露出去,棋逢对手才能棋运绵长。
没有利用价值的对手,不会出现在棋局上。
“你真的血洗了那个北凉书会吗。他们在何地,有些什么人。”刘皎转移了话题。
“假的。”沈惊鸿道,“臣无能,没查到他们的踪迹。陈生的上线叫做冠鸿韬,是臣唯一掌握的线索,臣找遍整座京城才得到蛛丝马迹,说这个人有个刻着名字的玉佩从不离身……这个物证也是臣伪造的。陈子卿精神恍惚,看不出真假罢了。”
“……沈惊鸿,朕都不知道你说的哪一句是真话了。”
“绝无虚言。”沈惊鸿还是如此应道。
刘皎无言,低头看着他。沈惊鸿保持着人臣之礼,手臂与眉眼齐平,不与她对视。
她忽然觉得很累。
“起来吧。”她最后说,“朕会亲自调查此事,以后这些事情不许瞒着我了。”
“是。”沈惊鸿道。
十七
陈生即刻问斩。朔北陈家被降下责罚,褫夺封地,遣散了他们豢养的私兵,朔北其他三家也受到牵连,但无人敢有异议。这件事情后来在内阁里谈起,慕灼华再次请缨前往朔北,传播思想,治理民风,刘皎想了几天,还是同意了。
送走慕灼华,朝中换了新的左丞相。对“北凉书会”的调查一直推进着,沈惊鸿辅佐刘皎将反动势力悉数剿灭,是后话了。
清肃之事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,皇帝与她的臣子却还要朝朝暮暮地相处下去。陈生问斩后的某个傍晚,沈惊鸿不请自来,旁若无人地敲了敲御书房的门。
刘皎冷冷看他一眼。沈惊鸿毫不在意,反身将门关上,又来到她案前,端端正正地坐好。
“朕许你进来了吗?”
“陛下若是不许,臣再出去就是。”
一边说,一边又为她磨墨添香,悠然自如。反倒是刘皎读不下去书了,书本放下,她盯着沈惊鸿看了好一会儿,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座席:“来。”
沈惊鸿从善如流。坐到皇帝身边,刘皎把手里的书推给他:“念给我听。”
他挑起眉头。只惊讶片刻,便从容读道:“夏侯端至黎阳,李世勣发兵送之,自澶渊济河,传檄州县,东至于海……”
他早已滚瓜烂熟的前朝史书。沈惊鸿读得不疾不徐,刘皎挂个耳朵听着,思绪放空。忽然觉得这冬日傍晚天色甚好,奏折与公务都处理完毕,是适合赋闲的好时候。
她略一偏头,便倚靠在了沈惊鸿肩上。
沈惊鸿的念诵顿了顿,刘皎皱起眉头:“继续读。”
丞相愣怔好一会儿,磕磕巴巴地接上。刘皎把他没拿书的左手握在手里,十指相扣,被握住的人反倒比她抓得更紧。
“别以为你欺君的事就这么算了。”在沈惊鸿肩头上,刘皎柔声道,“朕应该把你也放进天牢里关一段时间,看以后还敢不敢。”
沈惊鸿没忍住笑。笑出几声才堪堪收住,转头对上刘皎怨念的眼神,连忙说道:“陛下说的极是。只是……惊鸿若是被关起来,谁来为陛下添香读书呢。”
“朕后宫俊郎才子无数,不必劳烦沈丞相。”刘皎道。
沈惊鸿垂下眼眸,只看着书。刚准备继续念,刘皎又轻声道:
“但朕还是最喜欢你。”
沈惊鸿怀疑自己的耳朵。他震惊地朝着刘皎看过去,后者脸色十分微妙,似乎在为自己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感到后悔,瞧见他的目光,伸手便掐了他一下:
“读书。”
沈惊鸿抿着笑容,不再追问。读书声又响起,低沉温柔。刘皎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,温暖从两人紧握的手心传来,她由衷地放松下来。
有情皆孽,无心不苦……
可是她如今明白,有心方知甜。
全文完。
兼《聊师生2.0》
看到“It's just Ken.”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感动到了。感谢梨花这篇长评,一整个拯救了我今晚的低落心情。
在看见你的长评之前,我正在为今世的数据不好而感到低落。真的🥲
我想说的可能比梨花的长评还要长(捂脸)
在《聊师生》这篇里面提到说觉得“老师”是比起父亲要更接近母亲的人,我想是带着政治立场在的,我自己也不是那么确信。或者不如这样说——我默认了一种母权逻辑,而且相信它是比父权制更好更优秀的。而在说到“不分性别”的时候,我有一点点为卢老师感到伤心——是否他因此被放在了一个“第二性”的位置,他被期望着他其实无法给予的,“as parent in spirit.”(精神上的母亲)
在我们中文里面,甚至没有像parent这样一个可以单指父母任何一方的词汇。
直说,就是害怕“更接近母亲”这个表述冒犯到作为一名男性的卢世瑜。
不过把这点担忧写出来之后我就觉得释怀了,因为它并不是一个像“爹味”这个词一样的贬义形容。我只是觉得所谓父亲,就像萧睿鉴这样的典例,把绝对的资源和权力握在手里,然后肆虐无度地对待自己的所有物:孩子。
反正父亲永远是对的,他儿子宁可自杀也不会真正意义上地反抗他,或者儿子奋起反抗把爹给杀了自己当爹,这就是千年历史的真相(男人和马)。说实话,很多母亲跟这种父亲的表现也差不太多,我愿颁给她们一个精神父亲的荣誉称号。
但是卢世瑜不是这样的人。他拥有这份权力,不是因为他占据一个生杀予夺的位置,而是因为萧定权愿意跪他。他也不是用这份权力来肆意塑造他的小朋友,他只是教导他。他说这幅画哪里还可以改,是否气韵不足,你自己怎样想……而不是说:你就要像这样画。
只有在涉及到需要他保护小朋友的事情上,卢世瑜的脑子才不太清醒,而且觉得自己没错。两个人相处,怎么可能永远只有一个人有错呢?这也是我觉得市面上绝大部分师生文的荒谬之处:你把那个人叫神,不会就真以为ta是神了吧。
ta是因为你爱ta,ta才是神。你不爱了,ta什么也不是。
跪下的那个人才是拥有真正权力的人,是做选择的人。
卢世瑜不是完美无瑕的。他会犯错的,也会伤了萧定权的心却不自知,甚至会因为他能牺牲自己去保护萧定权而显得高高在上、无法理解萧定权为什么这么难过伤心,因为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。
在这种逻辑下,即使他没有故意去“塑造”萧定权,萧定权也会为他妥协、也会因为他痛苦,然后说服自己把这种痛苦内化,只是为了留在他身边。
……说远了。我想说的只是,我无意冒犯卢世瑜,所谓更接近母亲并不是贬义。既非否认卢老师原有的性别,也非抬高男性、认为指男为女是矮化和弱化。只是定义一种更温和包容的权力关系,与父权制中的“父”相对应。
(但愿这个世界早点消灭父权制。合十)
扯了这么多,终于回到这篇长评本身。能被称作一篇“能接受且喜爱”的圈文,我很开心,在于和其他“不能接受”的文相比,一定有某些独到之处。
听了你的故事,我的感受和你一样:庆幸你只是个孩子,也庆幸她是一个懂得边界和分寸的人,此刻的结局就是最好的结局。
“并非亲情,并非师生,并非爱情。或许情感本无定义。”
我真的喜欢这句话。
情感本无定义,人际关系也一样,爱发生了,我们在有限的脑回路里,选择有限的方式来表达它,如此笨拙。
大家都是学步的孩童,所以掌握权力的人应该引导、包容,而非打压、否定、抹杀。
……这篇回复我写了一个小时(捂脸),反复斟酌词句。真的请称我为“今世博主”吧,看过千山阅尽岁月,还是最喜欢它。
因为它喜欢我的人来了又去,曾经爱我的人后来恨我,我还是最喜欢它。
所以真的感谢还喜欢它的人。
柚子
2023.9.17
6000+字。拍少,糖多,很长。
我在写横祸(13)的时候感受是:
真的有人像卢世瑜爱萧定权这样被爱过吗?
——他在这一篇里哭了许多次。也许莫名其妙,也许词不达意。但是他没有被否决,也没有被说不许哭,说你的情绪是不对的。反倒是挨了打也会被安抚,不想提的事情也可以不提,永远都有为他准备的怀抱,老师会从身后把喂水鸟的面包递到他面前来,笑着问他,
“看了这么久,你不喂一块吗。”
想说的话不止这些。也是我想对屏幕前的你说的,请你好好活下去。你要记住,永远有人爱你,你要做最珍惜自己的那一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