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片
属于我们的自由之海

今世(二)



人与人的关系,不能全靠上一世的记忆撑着。

更何况,还是那么悲剧的记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
萧定权后来想,自己在图书馆里向老师下跪磕头的画面,一定被古籍区的监控摄像头完整的记录下来了。

  

而且作为防盗证明,要一直保存在学校信息库里,整整十年。

  

他就觉得有点想死。

  

这就是做一个现代人不那么好的地方。

  

救命啊,太羞耻了。

  

往认真了说,也不能称之为羞耻,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。是每次想起这件事,会忍不住想两只手捂住脸,却会露出两个通红的耳朵来,心里忍不住感到雀跃的,一种感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
和老师相认以后,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。最重要的,是心情不一样。

  

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独的,还有和自己一样的老师陪着自己。

  

在上一世,与自己交汇的那么多人,只有老师,是给予他最多的,是他亏欠最多的,也是对他最温柔的那一个。

  

上天竟然选了这样一个人来陪伴自己,萧定权心想,这个世界的上天真是仁慈。

  

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,一切也都和以前一样。

  

那天图书馆的跪拜大礼结束后,他打开笔记本电脑,把《书谱》的原版古籍摊开在旁边,一字一句的开始做笔记,写报告。

  

老师则坐在了离他很远的地方,翻着一堆古籍,和他一样在电脑上噼里啪啦码字。


一切如常。


他写完报告准备走的时候,老师还埋在那一堆古籍里没有抬起头,他想了想,决定还是不要打扰老师,自己拎上包先走了。


喔,对了,第二天上学,两人加了个微信。


直到现在也还没发过一句话。


如此的稀松平常。





博士生活难得休假了一天。


太难得了。虽然是读了七年本硕下来的萧定权,依然会佩服自己敢于读博的勇气,如果不是卢老师作为一盏灯,明晃晃的在前路上亮着,萧定权觉得自己可能撑不到这一步。


那一天,萧家的生意正好有个机会,拜访了一家以古典为主要卖点的木材店,萧父想到自己学国画的儿子,估摸着儿子可能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,便带着儿子一起去。


很大的店,萧定权看到那些有模有样的毛笔、琴瑟、雕塑,觉得这店在产品研发方面一定有业内人士指点——说不定就是隔壁学院考古系出来的人。


他无厘头的想着。父亲去和店家谈生意了,他边想边在店里瞎逛。喔,这个木质的长信宫灯还原度很高嘛!他凑近了看,忍不住啧啧称奇。看来这家店的产品部门是人才济济。


继续瞎逛。挺有意思,像一个木材制造的小型仿品博物馆。他一直走到深处。


在一件样品面前,他站定了,瞳孔微缩,再也挪不动脚步。


深沉的红色,他一眼便看出来,材质是上好的檀木。二指宽,一指厚,尾端略宽一些,另一端则略窄,成一个优美的流线型。长度的话,比他的小臂大概略长一些。


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有点发烫?可能是大脑短路了,电阻发热。


“儿子,我们走了——”父亲的声音由远及近,在他身后停下。


看了眼儿子正在看的东西,又疑惑的看了眼儿子,萧父声音里带着一点八卦的不确定:“你喜欢这个?”


“我——”


喜欢?才不喜欢!谁会喜欢——


他词穷了,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问,


“我、喜欢这个……有问题吗?”


萧父噗的一声,忍住了笑。


“没问题没问题,哪会有问题——诶老陈!”


店老板这时也走了过来,萧父搭着他的肩膀,很随意的说:“老陈,我儿子喜欢这个,要不你送给他做礼物呗?就当咱们这次合同的赠品。”


“喜欢这个……?”陈老板也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萧定权,“小萧公子,你知道这是什么吗?这可是——”


“戒尺。”萧定权的脸真的很红,但他撑住了。“这是戒尺。”





如果可以选择的话,他当然不想在父亲面前这么丢人。


但是没得选,如果错过这次,大概不会再有机会遇到这么合适的东西了。


太像了,怎么会这么像,就和当年先帝赐给卢中丞的那一把,一模一样。


这把戒尺交到卢中丞手里,意味着,你的学生若有不爱读书,不听教诲,不必报其父母,你可以自行教训。 


这是把他和卢老师的记忆,紧紧连在一起的东西。


“小公子既然喜欢,那就送给你吧。”


店老板倒是很大方,从柜里取出包装盒,便将那“样品”摘下来装上。


萧定权这才知道,那不是“样品”,店里的所有东西,都是独一件的。


“陈老板。”


萧定权叫住了他,声音不大,但很坚定。


“合同的赠品可以让我爸爸另挑,这把……戒尺,我想买下来。”


陈老板和萧父对视一眼,眼里都有些稀奇。


“买下来……小萧公子,这把戒尺可值一万人民币。你买得起吗?”


萧定权抿紧嘴唇,郑重的点了点头。





对萧定权来说,一万是一笔不小的存款。


自从他念了硕士,每月能从导师那里拿“工资”,父亲就不再另给他钱用。好在他读书也算争气,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有奖学金报销了,工资也就一直存了下来。


说是存,研究生的工资少得可怜,这一万块,够他干好几个月了。


他买了。


那包装盒看起来高档非凡,上了漆的木质礼盒,沉甸甸的,内里铺了一层法兰绒。


萧定权两只手捧着盒子,和父亲一起走出了店门。


父亲看起来真的很想问点什么的样子,但看到萧定权脸上红扑扑的又带点倔强的表情,他忍住了。


我儿子真可爱,萧父心情不错的想着。





父亲的车就停在不远处。


来到车前,萧定权鬼使神差的往旁边的巷子里看了一眼,就一眼,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
他走不动路了。


事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合。


“儿子?快上车。”已经坐上驾驶座的父亲向他招呼。


“爸,”萧定权转过来,略带歉意,“你先回去吧,我看到一个朋友,我想去看看他。”


“哦,那……”爸爸指指他手里的盒子,“这个我给你带回去?”


“不用了!”


萧定权说完,抱着盒子撒腿就跑进了巷子里。


那个人再往里走一点的话,他要追不到了。





“老师!!”


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伴着喘气声由远及近。


卢世瑜顿了一下,他并没有一下子辨认出这是萧定权的声音,但就是觉得这个孩子是在叫自己。于是他停下脚步,转过身来。


萧定权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,怀里抱着一个又大又精致的盒子,弯着腰大喘气。


“老师、卢、卢老师……”


萧定权直起身子,脸都跑得通红。


“又见面了。”


卢世瑜觉得有点好笑,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孩,和上次去图书馆的打扮完全不同,一身的潮牌,街拍可以直接上微博帅哥榜的打扮——虽然卢老师大概不知道什么叫街拍。


“又见面了。不过,昨天才见过。”


卢世瑜脸上笑意浓稠,不知道是高兴他追上来,还是笑他狼狈的样子,萧定权稍微有点尴尬。


“是,昨天才见过。”


对话安静了一秒,为了不让场面尬住,萧定权连忙补充道,“我有问题想要问老师,所以看见老师就追上来了。”


“哦。”卢世瑜轻轻应了一声,视线在萧定权手里的盒子上面停顿了一秒,一偏头,示意他这边走:


“那来吧。我家在前面。”


“好!”


萧定权欢天喜地的应下,然后才反应过来,“……诶?老师家吗?” 


他这才注意到,老师手上拎了两个小塑料袋,里面装的大概是豆腐,鸡蛋,和青菜。


“嗯。”卢世瑜轻轻的笑道,“请你吃顿饭。”





说点题外话。在上一世,老师比萧定权年长很多。老师四十多岁的样子,萧定权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。


这一世,他们两人之间,仅相差了二十岁。


这让他们有很多机会——我是说,如果缘分到位,时机合适的话——陪伴彼此剩下的岁月。


这大概也是今世上天的仁慈,萧定权常常为此感恩。





老师的家,是一处普通的小居民楼。


说是普通,也不普通,朝向、位置、采光都是一流,在皇城根上,天子脚下,寸土寸金的地方,这样一间小巧精致的民宅,也只有Q大的教授能享受得起。


“把你的东西放茶几上吧,不用换鞋。”


老师说完,自己换了鞋进了厨房,很快给他端了一杯热水出来。


端出来就发现,小孩已经自顾自把拖鞋换上了。


老师把热水放在茶几上,略微有点哭笑不得:“不是让你不用换鞋吗?”


萧定权语塞半晌,老老实实的说:“我想换。”


行吧。卢世瑜看着这小孩理直气壮的样子,点点头:“下次给你准备一双新的。”


“好。谢谢老师。”


萧定权假装喝水,来掩饰自己脸上开心出来的红。




十一


“喜欢吃面吗?”卢世瑜在厨房里远远的问。


“不喜欢,喜欢吃甜品。”萧定权再一次表面老实,实际有点欠揍的回答,“老师会做甜品吗?”


卢世瑜又被他噎到,回他:“我不会做,下次你来教我吧。”


“好啊。”小孩乖乖的应道。


厨房里的卢世瑜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,不再跟学生搭话。


他今天心情非常的好。为什么会这么好?他一向是不喜欢有人踏进他的私人空间,共享他的生活世界的。


但是萧定权好像就可以。


搬来这里几年,邀请来过的朋友屈指可数,也没有谁像萧定权这么自来熟。


不过,萧定权也不能称作自来熟。


毕竟他和萧定权已经认识了整整两辈子了。那可是,很多很多年。




十二


欠揍而不自知的小萧定权打量着老师的屋子。


很干净。这是走进来的第一感觉。虽然看上去只有老师一个人住在这里,也一定是每天打扫,才能有这样干净的效果。


客厅很简单,沙发,茶几,电视,空调。然后就是一些绿色植物,和随处可见的书。看起来像是老师走到哪里看到哪里,然后随手就放下了,但却并不因此而显得杂乱。


里面两个房间,一目了然,一间卧室,一间书房。


老师的书房!萧定权属于国画系学子的一颗心开始蠢蠢欲动。好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典籍,有没有连学校图书馆都找不到的东西!肯定有!!


萧定权心痒难耐。


他走去厨房门口,小心翼翼但欠揍的问:“老师,我能看看您、书房里的书吗?”


这才是僭越了。萧定权为自己的不知分寸在心里埋怨自己。交浅言深了,第一次来别人家里就想去探索别人的私人空间,书柜可是一个不能随便给别人动的地方,他自己也是读书人又不是不知道——


“去吧。”


卢世瑜随口就回答了。


萧定权怔了两秒,道了一句“谢谢老师”之后马上开溜,以防老师反悔。


心里开心的唱起了小歌谣。我的老师真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师。


一头扎进了老师的书海里。 




十三


“殿……定权,吃饭了。”


卢世瑜端着两碗面出来,放在餐桌上,喊道。


无人应答。


卢世瑜无奈的走进书房里,见着小孩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他收藏的一本论文集,眼睛里简直在发光。 


还好,比起他想象的画面——小孩挑出好几本书发现书架太挤塞不回去了——要好上一些。


“吃饭了,定权。”卢世瑜唤道,“吃完再看,这本我可以借给你。”


“谢谢老师!”


看着孩子眼里放光的样子,卢世瑜没来由的觉得这句谢谢比以前的每一句都更真实。




十四


萧定权说不喜欢吃面不是假话。但老师做的面真好吃。


饭后萧定权主动提出洗碗,卢世瑜皱着眉拒绝了:“怎么能让第一次来的客人洗碗。”


“我这个第一次来的客人,还进了老师的书房。”


萧定权直言不讳的反驳,倒是把卢世瑜噎住了。


“我已经失礼了,就请老师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。”


小孩说得振振有词,卢世瑜也无从拒绝,只好答应下来。




十五


洗完碗后,两个人靠在阳台吹着风,一直聊了很久。


上一世的事情,虽然荣华富贵一人之下,却又太过悲惨。


萧定权大致说了一下老师去世之后发生的事,不愿多谈,脸上依然带着没有释怀的阴郁。


卢世瑜倒是比他淡定多了,早生二十年,又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保有记忆的萧定权存在,卢世瑜已经更加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。


大概的讲完前世,更多还是说了今世的事情。


萧定权家庭美满和睦,卢世瑜也一样。卢世瑜的父母不愿意搬来皇城根上,就在老家养老,卢世瑜每月都会回去看看他们。


听说卢世瑜是家里的独生子,萧定权狠狠的羡慕了。 


“我和我哥哥们的感情……很复杂。虽然有的时候和他们相处得很好,但有的时候又会很怕他们比我做的更好。”萧定权望着阳台外面的夜色,叹气。“可能因为他们比我早生几年,他们总是比我做得好。”


“定权,兄弟之间的感情,向来都不太简单。”卢世瑜道,“儒书上写的兄友弟恭,终究只是一种美好的理想,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社会,不容易实现。你要是喜欢他们,就多和他们磨合、相处,要是不喜欢,避开他们便是。”


萧定权愣愣的看着卢世瑜。若是以前的卢世瑜,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。在新的世界,老师也是一个崭新的老师,有很多属于这个世界的智慧。


和以往不同的智慧。


然而萧定权却本能的,两手一合,恭恭敬敬的向老师鞠了一礼:


“学生谨记。”


这倒是和以往一模一样的。


卢世瑜无奈的笑了笑。想要出声阻止,却又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对。索性作罢。


天上月明星稀,晴空万里的好天。




十六


终于要进入到正题。


萧定权以为自己面对这个时刻会慌张,窘迫,临到头却发现,自己没半点这种情绪。


就像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属于老师的,自己只不过把流落在外的东西收回来,送给老师罢了。


萧定权对老师行了一礼,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要与老师说,希望能和老师在书房共议。老师答应了。


他抱起茶几上的箱子,和老师一起走进了书房。




十七


老师的书房是木质的地板。见老师脱了鞋才走进房间,萧定权蓦地有些脸红——刚才进来看书,好像忘了脱鞋。


想起自己手上抱了什么,萧定权一阵头皮发麻。


不不不,下次一定改。


连蒲团也不用,老师直接在书房中央的一处跽坐下来,并示意萧定权也坐。


萧定权在老师对面,也双脚并拢的跪坐下去,将盒子放在两人中央。


“老师,这是我今天去一家做古品的木材店,偶然看到的。”


“买了下来,想送给老师。”


萧定权说着,将盒子的扣锁打开,转了个方向,对着老师,慢慢掀开盖子。


卢世瑜看着法兰绒上静静躺着的东西,脸色略微沉了沉,没有什么表情。


“学生不才,虽已时隔多年,仍然想拜倒老师膝下,做老师的学生。”萧定权缓缓道,“虽说在校务名义上,您与我已是师生,却又不是导师与门生,但……我想这都没关系。”


萧定权两手将戒尺从盒子里取出来,微微低下头,将戒尺举到与自己头顶平齐的位置。


“只要老师还愿意教导学生,学生便也永远愿意受老师的教导。”


他的声音不大,却很稳。


“学生如有不用心读书,不尊教诲之事,还请先生教训。”


空气静默了片刻,卢世瑜并未伸手去接。


“定权,这是何意。”卢世瑜道,“没有这个东西,我也一样愿意教导你。”


“是。”萧定权依然举着戒尺,一动不动,“但是,学生若是犯错,还请老师责罚我。”


卢世瑜依然未动,也未答话,萧定权静候了片刻,自顾自的说了下去。


“自从上一世……老师故去以后,再也没有人用戒尺罚过学生。”


但却用了杖,用了剑。百倍的痛,千倍的屈辱。


这一句,他没有说出来。


“学生后来,常有行事不端之时,有冲动之时,有懊悔之时……每每这些时日,我总会想起老师。”


他不知怎的竟然流泪了。


“想起老师给过的教诲,和责罚……可这世上,却已经没有能责罚我的人。学生剩下的,只有自己去经历满心的痛苦。”


“与老师相认的第一面,老师说我长大了,但其实相较我当年薨去的年岁,如今的我并未长大几分。”


“学生第一眼看见这戒尺,便觉得它与当年翁翁赐给老师的那一把一模一样。在学生看来,正是这戒尺,犹如翁翁的旨意,把当年的学生与老师紧紧联系在了一起。”


“因为它的存在,老师才能在我身边陪伴我十五年。”


泪珠落在地上,敲出清脆的啪嗒声。


“这一世,虽然开始得晚了些,学生仍然希望老师,能陪伴在我身旁。”


“这一次,不是谁的旨意,是学生……自己的愿望。”


“万望老师,恩准。”




十八


他一直举着那戒尺,低着头。直到手臂酸麻,也不曾放下。


良久的沉默之后,卢世瑜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。似是叹息,又似是某种放松,解脱之意。


似乎两人之间某一层纸糊的隔阂终于被捅破了,卢世瑜终于决定接受它被捅破,而不是再次用纸去把它糊起来。


“为师知道了。”


卢世瑜道。


“今后既无君臣,便只有师生。定权既然执意仍要拜我门下,便要严于律己,知礼守德。”


“学生明白。”


萧定权心中一阵欢喜。还没反应过来,卢世瑜便用两只手将戒尺接过,道:“起来吧。”


萧定权这才放下酸麻的胳膊,抬起埋得难受的头。


却又有点不知哪里来的不好意思,低着头不敢看老师。


卢世瑜也不管他,摩挲了几下戒尺,真是上好的材料,与先帝赐的那一把,的确是极相似。


几十年前的回忆,原来仍然生动又鲜明。


卢世瑜轻微摇了摇头,赶走自己脑中突然出现的回忆,便一手拿着戒尺,将那空盒子扣上,向萧定权推了过去。


“这个盒子太华贵,我这里不喜欢摆这样的东西。你的戒尺,我会另外找个东西给你放。”


“是。”


萧定权说着,将盒子收回来,放在了自己身侧。


卢世瑜仍在把玩那手感上好的物什,萧定权却斟酌着开了口:


“学生今日……另还有事问老师。”


“说吧。”卢世瑜温和的应道。


“学生上次给《书谱》做的报告,为什么……老师给了不及格。”


空气凝固了几分。萧定权心里暗叫不妙,把头低低埋了下去。下巴都挨到胸前了。


“定权。”


老师的声音听起来,已全然不似今日与他调侃、共餐、闲聊的人,低沉得让他有点害怕。


“你今日是讨打来了吗?”




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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